闲茶半晌

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喻肖]无尽的世界

*是《Reset》的番外,努力独立成篇

*番外本身还挺甜的,不过结合正文估计就是广义上的刀子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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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位无法确认。”

“失去时空坐标。”

“重复一遍。”

“荣耀计划-旅行者I阶段,实验者NO.V,姓名,苏沐秋……”

……

“——回程重组失败,数据散佚。”

……

 

肖时钦摘下眼镜,抬起手按了按眉心。

模糊的视野里依稀能看到大屏幕的数据分析还在不知疲倦地滚动,他吸了一口气,重新戴上眼镜,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右手去拿放在旁边的资料。

——扑了个空。

他微微皱眉:“妍琦,你又动我的资料了。”

“编号IX0014,是这个么?”一个声音不疾不徐地自身侧递过来。

他点头,“嗯。”把对方依言放在手里的资料拿过来翻了几页,这才品出不对劲来。

电脑微烁的荧光不足以照亮整个办公室,看清来人的轮廓却已经足够。

“你怎么进来的?”肖时钦愣道,迅速地环视了一下周围,“妍琦和学才他们呢?”

来人——也就是喻文州,把自己放在邻座的电脑椅中,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闻言冲肖时钦笑了笑:“我来的时候,小戴他们正在讨论谁留下来陪你,我就自告奋勇,放他们去吃饭睡觉了。”

他指了指肖时钦电脑右下角的时钟,颇有些戏谑地,“怎么样,赏脸去吃个夜宵?”

肖时钦苦笑,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关闭了数据程序:“来都来了,怎么也不叫我?”

“这个嘛……”喻文州微笑,“假如我在这里等你等了一晚上,你会是什么感觉?”

“呃……”

“愧疚是不是?这就对了。”他说道,从椅子里站起来,伸手去拉肖时钦,“在这里等一晚上,换肖工的一颗愧疚心,我赚得多了。”

“喂。”肖时钦颇有些无奈,喻文州神出鬼没的思维方式在他们的学术讨论中时常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但放在生活中,有时难免让人扶额。

“我等了你两个小时,连本带利,你要还我四个小时。”喻文州笑眯眯地竖起手指。

——这都什么歪理邪说。哪国的高利贷啊!

肖时钦知趣地没有把腹诽说出口。

 

早春的夜晚尚有些凉意,食堂饭菜带来的那一点暖意很快就在夜风中消散。肖时钦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侧过脸看了一眼喻文州。

对方微微仰起头,半眯着眼,视线落点似乎只是那一片茫茫夜空。

“想什么呢?”

喻文州沉默了片刻,说道:“计划II阶段,两个月后正式启动,你已经知道了吧?”

肖时钦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不问旅行者都有谁么?”

肖时钦呼出一口气,对上喻文州的视线:“这不难猜,其中一个人选,你刚才已经告诉我了不是吗。”

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沉甸甸的垂坠感阻塞在胸臆,有些窒闷。

“是意料之中的事。”

 

荣耀计划。即围绕时空旅行展开的一系列研究,保密级别为国家机密。

目前I阶段进入收尾,第一批旅行者们陆续返程的数据带来了巨大的工作量,组里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在研究院昼夜颠倒。吃饭靠食堂,睡觉就在员工宿舍凑合一下。

而上层并没有为他们的下一步计划留下太多时间。

这背后的原因,与其说急于求成,不如说——

『实验者NO.V,姓名,苏沐秋……』

合成电子音无机质的声调,一板一眼地宣告的讯息,让整个实验室的空气瞬间凝结,肖时钦的手指在鼠标上微微收紧。

『失去时空坐标。』

『数据追踪结果返回:无。』

那是他们在获得苏沐秋传回准确定位讯息之后的第三天。

第一次实验出现了一个普遍性BUG,即时间定位偏差,绝大多数旅行者的时间落点定位都与实验预设有着或多或少的偏差,定位在三年前的,跑到了五年前,定位在二十年后的,却看到了五十年后的图景;唯一一个落点在精准时间定位的人,是苏沐秋。

数据组没能在成功的喜悦中沉浸太久,接下来传回的消息,像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胸口。

『回程重组失败,数据散佚。』

苏沐秋,在返程中化作一组数据,消失在了无尽时间之中。

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悲痛,II阶段已箭在弦上。

 

“最近怎么样?”喻文州问道。他们之间本不需要用这样空洞的开场白来打开话题,只是眼下的情形,喻文州不指望肖时钦会自动自发地报备状况,他选择直接问。

肖时钦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进度过了50%。”

喻文州哭笑不得:“谁问你机器进度了?”

“嗯?”肖时钦把思路从时光机里拔出来,迟疑了一下道,“挺好的。”

他抬眼对上喻文州的目光,赶快补充说明,“真的挺好的,三餐也能正常吃,每天也能睡几个钟——你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喻文州扑哧笑了,不无调侃道:“慌什么,我又不吃人。”

肖时钦干咳一声,努力忽略掉耳根泛起的热度,强行转换话题:“数据还没跑完,我先回去了。”

“急什么——你欠我的四小时,这才过了不到三分之一?”

肖时钦艰难地扭过头,苦笑了一下说:“我记得喻组长并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要不改日再结?”

“那得看对方是谁了。”喻文州好整以暇,“别拖到改日了,日计息月复利算起来可麻烦呢,今天就结清吧。”

 

研究院的图书馆用的是指纹验证,为荣耀计划的成员开放了最高权限:哪怕是夜间,也可以方便地进入馆内查阅资料。

柔和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一盏一盏亮起,喻文州在阅览室转了一圈,抱着一大叠报刊走到靠窗的长沙发处,肖时钦先一步坐在那里,见他过来急忙将那叠快要将人淹没的资料接手过来,还挺沉。

喻文州整理了一下类目,抬眼笑道:“我查点资料。你等我一下别走开了。”

说罢自顾自地埋头下去,肖时钦内心无语凝噎,他没想到喻文州的“今日结清”竟然如此简单粗暴。

这算什么,强行放空?

他心里惦记着还没跑完的数据,却也反应过来喻文州是找了个借口拖他出来休息,这个阶段所有人都在昼夜颠倒,喻文州知道劝不动,便采取了迂回战术。图书馆一楼的阅览室泰半都是跨领域理论统合的资料,并不在他的术业专攻之内,他能看的只有社科类读物——对于时光机的调整并没有任何用处。

偌大的阅览室只有他们两人,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衬得整个空间愈发静谧。

肖时钦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眼前的文字渐渐模糊,连同对面喻文州专注的脸庞一起。

 

一周之前,荣耀计划的全体成员为苏沐秋立了一个衣冠冢。

那张笑容灿烂的年轻面孔凝固在照片里,墓碑前,苏沐橙捧上一束鲜花,叶修倒上两杯水酒。

墓园的风总有些萧瑟,肖时钦站在苏沐橙的斜后方,看到女孩子苍白面色和红肿眼眶,视线一转就是叶修难得肃穆的神情隐隐透出伤恸,沉重的窒闷抑在胸口,痛楚崩山裂地而来。

理智告诉他任何实验都会出现难以预知的风险和失败,所有人都签署了生死合同,没有人因此责备他。换言之,这样的损失已经非常低。

II阶段的实验通知很快下达。叶修来找他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贯的自信和利落,眼角的憔悴被很好地遮掩过去。

苏沐秋提供的数据至关重要,他与关榕飞泡在实验室整整一周,终于将重组失败的风险降到了最低,用的却是另一种从未想过的方式。

“时间重置?”

“是的。”肖时钦的目光掠过叶修不动声色的脸庞,张新杰微微蹙起的眉尖,王杰希看不出喜怒的神情,手指敲了几下键盘,调出时空穿越的数据模型。

“苏沐秋返程时重组失败的原因,在于穿越时遭遇的时空变量不可预测叠加,从数据上,发生几率非常小,但正如各位所看到的,遇上了,就是100%。”

肖时钦停顿了一下,在一片寂静中娴熟地调出另一组数据,“所以,我们为时光机加了一道保险程序,这也是目前应用层面最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在遭遇时空变量叠加时,自动修正参数,在这种情况下,旅行者将跟随着时光机进行再次穿越。”

“这样做的风险是?”王杰希问。

肖时钦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敲了一下键盘:“旅行者变量叠加之后的二次穿越,将有一定几率导致旅行者所处的时空发生微量扭曲。”

他抬起眼,“有46%的可能,会让旅行者自身相关的一些因素发生改变。”

“举个例子,比如说,旅行者A曾经与B关系非常好,由于时空变量叠加,他回来之后个人关系已被重构,他将与B形同路人。至于会影响到什么层面——”

他微微苦笑了一下,“希望我不必提取这方面的数据。”

“这样做,世界线不会迁越么?蝴蝶效应?”张新杰道。

“这么说比较合适吧。”肖时钦斟酌了一下,“严格意义上,世界线已经发生了迁越,但收束范围控制在正负0.001%以内,也就是说,将是一条与现在极为相似的世界线。”

说完这句话,肖时钦低头又按了几个键,嗓音微微有些沙哑:

“这是目前避免重组失败,可行面最大的方法。”

 

隔了几天,肖时钦单独去了一趟墓园,苏沐秋的笑容依然如他在时那样无拘无束。

旁边遥遥地传来哪个人的声音:

要是回来了,却什么都记不得了,跟回不来又有什么区别?

不是的,当然有区别。

不知怎的,他心下一阵发急,张口想要解释,视线却被旁边一块墓碑牢牢吸附住。

那上面的照片,是喻文州。

 

肖时钦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外套,喻文州不知何时换了位置,坐到他的身前,也没有看资料了,盯着窗外墨蓝的夜色若有所思。

他把自己从过分柔软的沙发里撑起来,喻文州觉察到他的动静,转过头递来一个无声的微笑。

“……我睡了多久?”

“不多,四个小时。”

肖时钦默然,半晌才道,“按喻组长的逻辑——”

“时间超支了,是的,下次我会主动送货上门的。”喻文州一眼看透,顺口揶揄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肖时钦在内心叹了口气,打定主意不跟喻文州纠结细节,以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地被带到沟里。

他坐起来,抓了抓压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视线落到喻文州摊开了还未收起来的笔记上,在某些字句上停了停。

“叶修前辈,已经跟你们说了?”大约是刚醒,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嗯。”喻文州如往常一般,用他惯有的不疾不徐的语气说道,“开会讲的。也有意见不统一的,投票表决,多数决议,你的方案通过了。”

“那你呢?”

“什么?”

“你是同意,还是反对?”

喻文州转过脸,他收敛了笑意,平静地反问,“你希望我是同意,还是反对?”

“……”

“从理性角度,我同意的。”他说,“我支持你的想法。”

“……谢谢。”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喻文州说,“假如是我,不幸遇到最坏的那种情况,回来之后忘了你,会怎样?”

肖时钦注视着他,慢慢说道:“你会遇到别人。没什么不好。”

他唇角微展,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笑,“我们还会在荣耀计划中见面。这样就很好。”

喻文州凑过去,与肖时钦交换了一个浅浅的拥抱。

嘴唇贴上温暖的皮肤的时候,他突然低低地笑了,呼出的气息带着热度落在耳侧:“总觉得,有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做。太可惜了。”

他满意地感受到肖时钦的身体显而易见地一僵,继而放松下来,耳鬓厮磨之际声音里竟也带了些许笑意。

“欠着吧。以喻组长的记性,恐怕不会轻易忘掉。”

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热的吻。

 

2017/12/25 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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