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茶半晌

*惯例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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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裹挟在黄昏的车流里蹒跚而行，肉眼可见的一步一顿，距离路口还看不清指示灯的距离，又是一个说不上温柔的刹车。

堵住了。

前后车流一眼望不到头，肖时钦推了推眼镜，瞥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人。

喻文州右手支着车窗底部的护栏，微微眯着眼睛，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天色将暮未暮，被车流填塞得格外拥挤的马路两侧一盏一盏亮起了灯，这一日天气算得上晴好，能见度却仍然不太高，橘黄色的亮光像是包裹在茫茫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饿不饿？”肖时钦问，“下了车先去吃点东西吧。”

“好啊。”喻文州收回视线，把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语气听起来很轻快，他提议道，“去你之前说的夜市好不好？”

“夜市啊，”肖时钦低头按了按手机，“从夜市去桥上要走一段路，有点长的，这时间点还不好打车。”

他正想说些什么，一扭头对上一双笑意愉悦的眼，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回去。

对视五秒，肖时钦默默扭过头。

“……戴好口罩。”

“遵命，肖队长。”

虽说这一赛季蓝雨和雷霆的队长继续霸占着全明星的榜单前十位置，但装备口罩根本原因倒不是怕被人认出来。

而是因为W市显而易见的一大特产，比不上B市夸张，但若是论严重时的浓度和毒性，半点不输给它远在北方肆虐的同族亲戚。

雾霾。

作为G市土著，喻文州对这一点颇不习惯。他惯常用的伪装是眼镜和帽子，天气好时并没有什么大碍，直到有一次客场比赛飞过来，一落地就见证了滚滚狼烟一般的暗黄色沙尘状风景。

从机场到住宿的酒店是打车，不过是中途出门去了一趟超市的光景，就轰轰烈烈咳了半个晚上，吓得黄副队五分钟内打了八个电话，硬生生把雷霆队长从日常训练中召唤出来。

还捎带着雷霆的队医。

自此喻文州才知道他对W市的雾霾，过敏。

喻文州自认不是个娇气的人，事实上也并不严重，“轰轰烈烈”这个形容词出自黄少天之口，具体情况自然要打折扣，往大了说撑死也不过是水土不服，而实际上在肖时钦和队医堵在路上的辰光，喻文州的咳嗽已经慢慢平复了。

只不过接到蓝雨队长报平安的电话后，雷霆队长仍然坚持不懈地表示要履行东道主的义务。

总归是检查一下放心。

再后来喻文州在蓝雨训练中心的门卫处收到了一个包裹，马爸爸家品牌老店包邮，包装精良，质地结实，防水透气加厚五星好评防雾霾。

——厚厚的一沓口罩。目测有几十个。

该怎么说呢。

喻文州笑眯眯的，在队友们围着这个G市根本用不上的用品发表了冷静而微妙的（吐槽）评论时，并不回避地表示自己的心情跟情人节收到那一盒色彩明丽口味甜蜜的马卡龙时一样愉悦。

从公交车站走几步就是夜市，两边的小摊子密密麻麻，路又很窄，食物的香气碰撞在一起，跟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起，透着欢快的喧哗。

肖时钦显然熟门熟路，拉着喻文州穿过一段嘈杂的背景音，七拐八拐地从一家店子的后门走了进去。

“哎呦肖队长，来咧！”

后门开得小，扑面而来先是一股子厨房汤锅的热气，大约是常客优势，肖时钦大大方方地带人进去，得到了跟后厨一样热气腾腾的问候。

“啊，来咧。”

肖时钦朝声音的来源点头，顿时被热气糊住了眼镜。

喻文州在一旁看得分明。

“笑么事？”

两人拣了个角落位子坐下，肖时钦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看清楚对面的人脸上的笑容明晃晃的，刚刚切换的本地口音还没切回去就冲口而出，就见对面的人笑得更开心了，眉梢眼角流淌出的笑意连口罩也挡不住。

“摘了吧。”好像被传染了，肖时钦也忍不住笑，“总不好戴着吃饭。”

喻文州摘下口罩在手里叠好：“以前没听你讲过本地话，挺有趣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一样，刚刚收敛的笑意又满溢出来，“跟你平时讲话的语气一点都不像。”

“那是的。”肖时钦端正了脸色一本正经，“讲不同门类的语言时切换到不同的人格，是基础技能嘛。”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这个笑话冷到了南极，但直到两份红藕炖汤热腾腾地端上桌，喻文州仍然没能拯救自己一路跑偏的笑点。

而究竟是发现了男朋友此前不曾暴露的另一重人格更新奇，还是肖时钦隔几秒钟眼镜就被汤碗热气蒙上白雾的形象更有趣，实在值得深究。

除了比赛场上的战术需求，肖时钦一向不打诳语，从夜市到长江大桥足有20分钟的步行，长江大桥自身又长得令人发指，走到桥中央，已经过了晚上8点。

途中下了阵急雨，不过几分钟，没能驱散初夏的燥闷，走到后来，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喻文州靠上还残留着白日暑气的金属栏杆，江风很大，吹得头发有些乱，他随意地捋了一下，露出汗湿的额头。

肖时钦看了一会儿，转过身用同样的姿势靠上扶栏。时而有船从桥下缓缓而过，汽笛声在夜色里格外悠长。

“怎么会想着上桥？”沉默了一会儿，肖时钦说，“看江景的话，江滩边上走走不是蛮好。”

“你以前不是说，没走过长江大桥就不算来过W市么？”

“你真信了啊，”肖时钦愣了一下，想起这是某一次四期聚会时说的，没想到喻文州一直记得。他露出一丝狡黠的神色，“其实本地人最不乐意走长江大桥的。”

“为什么？”

“太长了啊。你看——”他伸手比划了一下，“无论是武昌上桥还是汉阳上桥，前后都冇得公交车，走到一半累了，来路和去路已经一样长了，只好硬着头皮走完，后悔都来不及。”

喻文州一边听一边笑，肖时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喻文州今天笑得格外多。

笑够了，蓝雨队长慢条斯理地开口：“那你还陪我走？”

“……”

一个事实，喻文州不是白跟黄少天朝夕相对了那么多年的，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堪称炉火纯青。

“……你不让我开车来就是这个原因？”

“那当然——”喻文州拖长了声音，偏过头去看肖时钦的表情，“不是了。”

“约会嘛，当然要找一条最长的路，慢一点走。”

在拥堵的晚高峰，上一辆缓慢前行的公交，吃一次当地美食，看一看江景，走一条漫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路。

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享受每一个难得相处的愉悦细节。

喻文州视力很好，也就愉快而满意地发现了雷霆队长从耳朵尖红到脖子根的情状。这人身为战术大师，却在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方脸皮薄得要死，还要固执地死盯着黑漆漆的江水，假装自己在看风景。

喻文州并不戳破（他觉得很有趣），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似是毫不经意地往身边的人体热源靠了靠。

对面的龟山电视塔的亮光勾勒出还算清晰的轮廓，雨后的空气称得上相对清新。近旁是车水马龙，远处是城市灯火。暗沉沉的夜色里依稀能看到江涛的微澜，能听到波浪拍击桥墩的声音。

而思念已久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近在咫尺。

2017/4/20 23:49

我真是挺喜欢武汉的，虽然只去过两次，也特别喜欢长江大桥XD